2月10日,关门上锁的中科红旗北京总部大门上粘贴了一张最新公告,这张公告彻底击破了那些仍然坚守公司工作的员工“拯救中国红旗”的希望。该公告称:因北京中科红旗软件技术有限公司经营发生严重困难,董事会于2013年12月13日决议从即日起解散公司,并成立清算委员会依法对公司进行清算。2014年1月22日,已成立了清算工作组,具体负责和开展相关清算工作。 13日,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致电中科红旗前总裁刘博,他在电话中说:那已经是10年前的事情了!2003年12月,因与股东意见不合,也因为国产Linux前景堪忧,刘博于董事会提出辞呈,对外宣称“因身体原因离职”。 刘博十分意外,这家成立于2000年以挑战微软为己任的公司却以清算收场。 中科红旗现任高管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则表示:中科红旗落得关门清算,责任并不止在于员工,也不止在于管理层,股东之间的矛盾是根本原因。 中科红旗现有股东包括中科院软件所、赛迪等家股东,有7位董事,其中两位董事来自于大股东中科院软件所。按公司章程,对于公司重大事项,7位董事有一票否决权,8家股东意见经常不一样,没有任何战略可以得到贯彻执行。 这位高管一直在坚守,近一年的目标是维系公司生存;公司关门上锁后,则忙于为员工维权。在公司关门上锁前,尽管人心惶惶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年,但仍然有58名员工坚持在这里上班,包括公司产品销售、客户服务等工作。 博弈与守望 2013年12月27日,Linuxeden开源社区发布了一封署名魏兵的中科红旗员工写的请愿书——《风雨飘摇,中科红旗路在何方》。请愿书称:自2013年 4 月1日,由于中科院软件所未兑现承诺支付公司承担的核高基专项配套资金,致使公司资金链中断,从而停发全员工资至今。核高基项目是工信部针对核心电子元器件、高端通用芯片及基础软件产品的科技重大专项。 2013年4月,中科红旗的上百名员工被召集起来开会。中科红旗总裁贾栋告诉员工们,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,当月工资无法如期发放。请愿书称:全员工资停发至今, 在与大股东软件所及其他资方多次交涉中,均遭漠视对待。 请愿书称:多次呼吁无果后,职工集体采取法律维权,10月11日完成海淀仲裁院立案,10月22日向中科院北京分院信访办投送呼吁信,11月8日完成海淀法院强制执行立案,但员工们至今也没有拿到总额达到上千万元的工资。 上述高管说:去年4月份以后的工资至今都未发放,至去年12月末,由于长期拖欠物业租金等费用,中科红旗位于北京海淀区紫金大厦的总部被停供水供电。 2013年12月30日,2014年1月3日,中科红旗部分员工拉起“软件所还我核高基专项款,大股东无视员工死活”的横幅到工业信部、中国科学院请愿讨薪。 请愿书中提到:“为了核高基项目的顺利完成,中科红旗预支了本当用于后续公司发展的储备资金及员工薪资预算,以此弥补了课题资金缺口。由此直接导致了中科红旗在2013年3月开始出现资金链匮乏直至彻底断裂。” 请愿书发出不久,中科院软件所于2014年1月6日发布了《关于中科红旗情况的声明》。在声明中,中科院软件所给予了另外一种解释:中科红旗的问题是经营问题,而非核高基课题造成的,核高基课题一般都有产业化指标,随着近两年大批技术人才的流失,中科红旗更不存在需要预支其他经费从事核高基课题工作。 中科红旗从2008年开始申报国家核高基专项至今,共承担了5个课题,其中一个课题牵头,4个课题联合承担。中科红旗牵头的课题为桌面操作系统(项目金额7000万元),共建的四个项目包括服务器操作系统,远程教育等,合作共建方为中科院软件所放下的另外一家公司,即中科方德。 上述高管说中科红旗已经完成了桌面操作系统的产业化指标。让他耿耿于怀的是服务器操作系统由中科方德牵头,项目金额为1.9亿元:中科红旗在这方面明显具有优势,因为中科方德是软件所下属项目法人单位,而中科红旗则由8个股东组成,其中包括中科院软件所、赛迪等股东单位。 上述高管说,中科红旗是抱养的,中科方德是亲生的,待遇因此不同。 十四年风雨求存 上述高管说,在中科红旗14年的发展史上,对中科红旗的破产清算是各大股东之间唯一意见一致的公告。去年12月13日,软件所提醒股东各方,中科红旗拖欠职工工资,如不及时解决,将引发一系列法律问题。12月13日的中科红旗临时董事会形成决议,成立清算委员会,对中科红旗进行清算。 中科红旗于2000年6月成立,是中科院软件所全资企业科软创新与北京赛迪等8家股东联合投资设立的中外合资企业。注册资本96.2亿美元,科软创新出资39亿美元,占股40.5%,为第一大股东。 根据公司章程规定,一般事项应由出席会议董事三分之二多数同意,代表合资各方的董事对公司重大事项都有法律上的一票“否决权”,这致使公司决策效率极其低下。另外,合资方股权必须经全体合资方同意,其他合资方有一票否决权,合资方股权难以正常流转,很难引进新的投资者。 软件所在公告中称:中科红旗成立10多年来,除部分股东以通股权转让方式收益外,包括软件所/科软创新在内的所有股东都没有得到任何分红。尽管中科红旗在国内Linux操作统统领域曾有较大影响力,但公司经营一直很困难,近十年来时间需要依靠第一大股东中科院软件所额外的输血支持。 软件所曾就修改公司章程,改善法人治理结构,提高决策效率,中外合资转内资改造,股份制改造与上市,增资及对总经理授权等提出议案,但均因个别股东(董事)不断行使否决权,或者故意拖延而没有形成最终决议,无法实施。 资本市场对中科红旗估值一直呈下行趋势。2001年,中科红旗成立约1年,上海联创将股权的5.07%转让给山东九发食用菌股份有限公司时,转让金额为人民币1100万元,估值超过2亿元。2003年11月,中科红旗就酝酿引进最新一轮私募,且出售股权达30%,募集资金5000万元,即估值约为1.67亿元。 中科红旗是在中国科学院软件研究所副所长孙玉芳的主导下成立的,当时的共识是“中国必须拥有自主软件操作系统”,才能在蓬勃发展的计算机产业拥有一席之地。中科红旗成立,孙玉芳一直任公司董事长兼首席科学家。 正因为此,孙玉芳有“红旗旗手”的称号。2005年孙玉芳因病去世,公司运营管理陷入混乱,在争取产业资源方面,与大股东沟通方面也失去了有力支撑。上述高管说,孙玉芳去世,中科红旗成了“没娘的孩子”。 上述高管说,如果中科红旗一直按照孙玉芳当年规划的道路走下去,中国软件产业可能会迎来新的发展:2008年金融危机后,为了节约开支,更多公司与机构开始使用开源Linux操作系统,同时随着云计算、大数据、并行计算的发展,Linux系统被越来越多的公司认可,在此背景下,中科红旗可能赢来转机。 历时十四年,中科红旗最终被大股东遗弃,昔日梦想已被雨打风吹去。 梦断国产OS 桌面操作系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上述高管说,操作系统相当于高速公路,应用软件相当于跑在高速公路上的车,高速公路不修好,车就跑不起来。他说“金山WPS就是例子”,必须跟着微软的操作系统更新,如何挑战微软office? 正是基于这种判断,孙玉芳当年力主创办中科红旗。 在18号文的支持下,在国产软件采购的推动下,一度中科红旗曾经是政府采购的主力,获得了很多国企、政府订单。另外,中科红旗还获得了很多OEM订单:在保护知识产权、打击盗版的大背景下,监管机构禁止上市电脑裸奔,必须装有操作系统。为了降低成本,联想、戴尔、惠普等公司的电脑都曾预装红旗系统。 中科院指责中科红旗年营收从未过千万元,上述高管认为绝不可能。 事实上,去年4月1日公司宣布解散后,公司很多员工仍然留守公司工作,除了销售,更多是为客户提供各种服务。上述高管说,在软件正版化的推动下,以及优先采购国产软件的政策,很多政府机构都采购了红旗系统,中科红旗破产清算后,这些订单怎么办将成为一个大问题。 上述高管认为软件所别有用心:原以为只要不发工资,员工就会自动离职,没想到虽有大批员工自动离职,最后仍然有员工在公司坚守。据其透露,4月份之前,公司员工数大致为130人,至目前,仍然坚守的员工有58人。在公司年景好的时候,即核高基项目正式启动的2010年,公司员工超过200人。 上述高管说,包括刘博、越晓亮、贾栋在内的历任总裁都有想法,有做一番事业的雄心,但遗憾的是做不成事情。他认为原因有三:一是股东分散,意见难以统一;二是大股东对于公司业务干涉过多;三是管理层没有话语权。据记者调查,包括刘博、赵晓亮、贾栋在内的三任总裁,均不持有公司任何股份。 上述高管说软件所管得过多,统得过死。作为一个有限责任公司,大股东不应包办公司决策,但软件所决定着中科红旗的一切,包括做哪些产品与业务。2005年孙玉芳去世后,公司开始了些软件项目,2008年之后,开始承接核高基项目,逐渐偏离“做中国人自己的操作系统,挑战微软的初衷”。 中科红旗因为“国产OS的梦想”而生,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,首先是中科红旗是计划的产物,而不是市场的产物,政府采购的订单也是政府意志的结果,至于联想、戴尔等预装红旗Linux系统,不过满足市场对低价的需求:用户买了预计红旗Linux系统的电脑,回家卸掉,装上盗版的Windows。 第二个原因则是全球化浪潮下,IT产业是全球分工的产业,一个国家,一个公司都应该在最强的环节发力,联想的成功就证明了这一点,关起门来发展已经不可能。 第三个原因则是中国知识产权环境,所谓“前有盗版,后有微软”,前有盗版更是致命原因,在软件时代,中国没有产生一家成功的企业,用友、金碟是在高度定制化开发的企业领域的成功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