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因为父亲薛子正的关系,薛蛮子度过了贵族式的童年。 衣食无忧之类的就不必说了,他形容自己是“养尊处优的贵公子”。这位高官之子当时拥有的最宝贵财富是圈子。他曾经谦虚又诚实地说,在小学同班里,自己父亲的官是最小的。 的确,相比薛子正北京市副市长、国家经济委员会副主任、中共第八届中央监察委员会候补委员等头衔,薛蛮子的同学圈红得更加彻底,他们包括刘少奇之女刘婷婷、朱德之孙朱和平,还有李先念的儿子、胡耀邦的女儿等人。 父亲的朋友圈,也成为薛蛮子儿时汲取知识的来源和后来炫耀的资本。 他曾经回忆,小时候玩的泥巴是刘开渠所捏,后者是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处处长和雕塑组组长,作文是直接找沈从文修改,而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历史学家吴晗总上薛家打麻将,顺便会送上自己出版的历史小丛书。 等到学英语的时候,萧乾和陈占祥又成为他的老师——前者曾经参与翻译《尤利西斯》,后者曾与梁思成一起提出关于北京城市建设的“梁陈方案”。因为他们,薛蛮子又结识了一大批知识分子,比如:《红楼梦》的翻译者杨宪益、戴乃迭夫妇、当时最有名的翻译家冯至、卞之琳等。 这样的圈子是一般北京孩子无法想象和企及的。圈子,也成为薛蛮子此后数十年无法绕开的关键词。 当然,精明务实如他,自然是要想办法从圈子里获益的。 1976年薛子正平反出狱,写信为薛蛮子谋得了一份文物出版社的工作。出版社办公地点在故宫,这位20岁出头的小伙子,得以每天出入故宫,在一众文物大师间来往。 这个以故宫为基础的圈子,为薛蛮子日后聚拢人脉提供了方便。坊间传闻,薛蛮子最初在美国发家,与故宫文物可能有微妙关系。而依仗于对故宫的了解,以及听过溥仪的亲述,薛蛮子多年后为孙正义、杨致远等人当导游讲解时,底气十足。他的朋友圈里,还因此多了马未都这样的角色。 2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,薛蛮子的圈子都在美国。 得益于美国驻华使馆一位工作人员的推荐,1980年,薛蛮子前往伯克利加州大学就读。 在那里,孙正义走进了他的朋友圈。这位后来创立了软银集团、又靠投资阿里名利双收的日本商人,在伯克利念书时已经很不安分,他发明了一种包括32种语言的翻译机,在校刊上招聘懂汉语拼音的兼职,薛蛮子和赖声川应聘上了。 薛蛮子最终从这个项目里挣到了7000美金,其中2000美元用来买了车。 此后多年,薛蛮子一直过着美式生活,即使在UT斯达康项目上以25万美金成本获得了1.2亿美金回报时,他的名字在国内依然鲜为人知。 他拒绝接触国内媒体,在他的表述里,当时他赚的钱都是洋人给的,跑回中国出名没有好处,因为“中国人的嫉妒心,中国人的是非,中国人的啰嗦,我他妈的深恶痛绝”。 那是2000年。 没过几年他就转换了风向标。2008年,他带着妻儿回北京定居,在朝阳公园对面买下一套30层的顶层宅子,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重新编织圈子。他显然精于此道,等到2011年薛蛮子过58岁生日时,宴会上来了80多位宾客,其中不乏商业大佬,而在接近结束时匆匆赶来的周鸿祎送上了一句评价:“薛蛮子是中国天使投资第一人。” 这个身份的获取,很大程度是因为薛蛮子在新浪微博的活跃,他关注公共话题,支持微博打拐,又在2011年公布自己的直肠癌后,成为网友眼里的乐观抗癌斗士。 建于虚拟世界的朋友圈,最终为他带来了实际利益。一位相熟的投资人评价:“在微博打拐前,薛蛮子在投资圈里的名气根本排不上前20名,打拐成名后的他才慢慢在投资圈里找到好项目。” 打拐前,薛蛮子的微博粉丝只有10万左右,参与打拐后,这个数据很快飙升到200万。 此后几年,薛蛮子风生水起,却因2013年的嫖娼事件跌入谷底,出狱后保持低调,直到今年,区块链和ICO( Initial Coin Offering,首次代币发行)的疯狂又一次把他推向风口浪尖。 这一次,他的圈子成员变成了李笑来,以及那些心怀发财梦向往薛蛮子光环的投资客们。 3 薛蛮子第一次宣告自己与李笑来的关系是在今年7月9日。 这位拥有1135万粉丝的博主在微博上晒出一张合影,他与李笑来在餐桌上攀肩大笑,“我终于找到争取财富自由之路啦!哈哈哈!” 李笑来当时是ICO领域的传奇人物。他原是新东方的英语老师,趁低价入场而坐拥六位数的比特币,因此被称为“比特币首富”。他站台的EOS项目,5天时间在ICO平台融到1.85亿美金,没过多久,项目在相应的二级市场市值冲到50亿美金。 李笑来成为薛蛮子新圈子的关键人物。 随后一个月里,薛蛮子化身ICO代言人,他陆续宣布自己首次ICO项目成功、又投资了20个ICO项目等。这个神秘又多金的新圈子开始被媒体关注。 媒体在今年8月探访了薛蛮子位于东北五环外的一栋别墅,那里是他目前的工作居住地。院外有些僻静,墙上贴有一张“找薛总”的指示牌,但穿过高达膝盖的茂密的花草进入后院,房间里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了。 那是薛蛮子的新圈子,入场者都是玩钱的,有几位是传统基金的投资人。新访客络绎不绝,谈话间全是比特币、区块链、ICO等等。热闹景象,很容易让人想起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里的场景。 簇拥之中,薛蛮子春风得意,他不改说话直率甚至略显粗鄙的习惯,“孩子,看看这老头是怎么想的?怎么这岁数突然玩起这个(数字货币)来?老夫聊发少年狂,是不是有病?是发羊角疯呢?” 这种欣喜不亚于发现新大陆。 有投资人把区块链之于当下,比喻为“1990年代的互联网”,而闯入其中的薛蛮子毫不掩饰得意,“我见不着徐小平,见不着雷军,nobody there”。 但这场狂欢在9月4日戛然而止。根据央行等七部委出台的联合文件,ICO被定性为“未经批准非法融资行为”,次日,有媒体再次探访薛蛮子的别墅,发现高朋满座已成历史,房子大门紧闭窗帘紧掩。 “薛家班”还没来得及在ICO战场抱团出击就化作了泡沫。此前在一口气投下18个ICO项目后兴奋表态“不喝泡沫,便喝不到啤酒”的薛蛮子,再一次迅速转变了态度——在文件出台当天他就表态:坚决拥护政府决定。 随后,他投资的墨链发布退币公告,投资千万级别的比原链经历88%的暴跌后停止交易。薛蛮子匆匆搭建而成的ICO城堡,瞬间崩塌。 9月20号,薛蛮子取消了置顶多日的关于ICO治理的微博,他很少发表原创内容,微博内容几乎全是转发来的消息、鸡汤段子、美食指南等,评论数多为个位或者两位数,曾经力捧、宣传区块链和ICO的劲头,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。 混圈子的薛蛮子在得意时行事张扬,跌入低谷时却会表现出淡定的一面。 这是一种生存技能。他曾经自称“从来不发火不慌张”,即使投资赔了几百万,最多难过一天就过去了,理由是: “我经历过我爹关监狱六七年,经历过15岁下乡把胳膊摔断了,我的人生都是白捞的。很多一块儿插队的同学现在都退休了,有的在赤贫线上。我很满意了,极为幸运,中国外国到处都跑过,有儿有女,有漂亮媳妇儿,达到了财务相对独立,不用为钱屈辱自己,只跟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儿。” 4 没来得及收割的ICO项目,不是薛蛮子第一次押错宝。 他曾经错过阿里——在孙正义准备投资马云时,他毫不留情地表达了鄙夷,“这厮长成这样,有什么前途?”不过,坊间还有另一个说法称,薛蛮子在接触马云后觉得他太能忽悠,估计自己忽悠不动,占不到便宜,于是放弃。 等到2000年,王功权邀请薛蛮子去看周鸿祎创建不久的3721时,他又一次表达了不屑,“什么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啊”。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:阿里让孙正义赚得盆满钵满,3721也以1.2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雅虎。这让薛蛮子懊恼不已,“我瞎了狗眼”。 两次与巨额财富擦肩而过后,薛蛮子吸取了教训。他在投资时总是快速决定,不爱讨价还价。投资李想的汽车之家时,他只去过对方公司一次,跟一位IDG财务人员看完报表后,他回去就给了李想答复:我准备投100万美元,你看能占多少股份? 等发现ICO商机时,他没太犹豫就置身其中——“即使全军覆没,对我来说不是大的损失,但是如果我错过了,对我来说那才是大的损失,不能把大的趋势浪费了。” 不料一语成谶。 归于低调的薛蛮子进入了回国后的又一个转折期。他再次招致骂名,如今,那张与李笑来的合影微博下挤满了网友骂声—— “即将开发新币‘李蛮币'(你麻痹)”; “薛蛮子已经进去一次了,不介意再多一次”; “币界毒瘤”; “这心也太黑了,圈那么多钱,得多人人家破人亡啊,而且李的粉丝,有很大部分是学生”; “这下笑不起来了吧,咋吃进去的,咋吐出来,好吃难消化!“ ………… 这样的局面似乎回到了4年前。当薛蛮子的名字与嫖娼一并出现时,圈内少有声援,传遍网络的尽是幸灾乐祸的嘲弄语言。 这与薛蛮子过于精明的商人人设有关。即使在声名鹤立的2011年,他也因为过于商业化而招致圈内人士的吐槽。比如确诊患有癌症后,他第一时间联系了于建嵘,表示希望在最短时间内见到他。后者当时正在武汉做博士论文答辩,以为薛蛮子要托孤,连忙买机票、又转乘火车赶回北京,结果见面后才发现,薛蛮子只是想拉着他和杜子建做生意。 “他就是一个商人”,于建嵘事后评价。同样因为公益活跃在微博的媒体人邓飞,对于薛蛮子似乎评价也不太高。而关于薛蛮子的美国公民身份、倒卖文物、贪官儿媳、假慈善等问题,后来也成为网络撕扯的热门话题。 在监狱里蹲了七个月后,出狱的薛蛮子选择用低调抵消当年的影响,他主动回避跟创业者的合影,也鲜少接受媒体采访,只是埋头做投资项目。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年。 觅食的饿狼总有出击的一天。只是这一次,薛蛮子选择了错误的猎物和稍显迟缓的猎捕方式。 回看薛蛮子的发家履历不难发现,他的成功大多离不开圈子。这个密码似乎在冥冥之中已经写下——薛蛮子在小学时的名字叫“薛必群”,意为必须依靠群众。但如今,没人知道这位64岁的精明商人下次什么时候会再出击,又会拉拢哪些人建立起新的商业圈子。 他曾在演讲中告诫年轻创业者,“千万不要为了追风口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韶光,这样不值得”。而对于薛蛮子来说,精准的圈子或许才是永不过时的风口。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“首席人物观”(sxrenwuguan),作者: 江岳、小芳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