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眼放光

  很多年前，我认识一个在西北晃荡的流浪汉。记得他曾给我说过那么句话，至今深刻我心。他说：两眼放光，一心向往，人往往就因此死掉。

我很想死掉。

远徒异乡的时候，会想起一些流逝岁月的感念。无限扩大的空间距离，和转瞬即逝的时光变迁。人生不过如此，几十年的转眼带来的不仅仅是沉淀，还包含了愈发临近死亡的黯然。

第一次遇到陈红，是在朋友的小屋里。她看到我的第一个表情，是淡淡的微笑。后来我知道，她是朋友很远房的亲戚，小时候关系蛮好的玩伴。

陈红原来是个教师。师专毕业，在县里的重点小学教体育。后来辞职离开家乡，来到拉萨和一个已婚男人。最后和男人两人的生活潦倒，被迫入行，之后日子过得渐成习惯。

那个时候的拉萨是个服务业异常发达的城市。在面积不大的城区，看不到多少繁华的商业气息。但是却可以看到成行的餐饮和夜生活场所。在拉萨打工的人，绝大多数正是从事与之有关的服务行业。陈红也不例外。

拉萨东郊，公安局门口两边，都是不挂招牌的店面。有时候路过，会看到陈红站在一家店面门边，百无聊赖的嗑瓜子。她的身段很好，将近一米七的个头，穿着红色的过膝呢子大衣，粗粗的辫子搭在肩上，远看也是道风景。

陈红喜欢织毛衣。时常见她手上总在不停。女人喜欢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天。说起来我朋友跟她从小认识，如今长大，关系却变得奇怪了。

有关陈红的故事，对大多数人来说，听了都会不是滋味。然而我记住，记着故事，看到陈红在阳光下低着眼织毛衣，仿佛在看到一个活生生，也死沉沉的，生活。

从学校毕业，到学校工作。陈红象每个普通的小女人一样，很快适应了工作，也很快在适应的环境里，开始了恋爱和婚姻。她说她结婚很早，但在当地的小县城，她算是晚婚的。

陈红那段婚姻并没有维持多久。不知道是因为工作郁闷还是婚姻郁闷，或者两者皆有郁闷，她郁郁寡欢。

某个暑假，郁闷的陈红跟几个朋友结伴到西藏游玩散心。在拉萨的一家舞厅，遇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。于是一来二往，她说是相爱了。她爱上了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。

后来回到家乡，陈红很快和丈夫办理的离婚手续。之后不顾家人的极力阻止，变卖了房产，变现了所有的家当，回到拉萨找她的爱人。

那个男人有一米八的个头，国字脸，眉宇之间颇有英气。谈吐中，也能感觉到男人有些文化，是个读书人。

在我的感觉里，陈红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生活非常安静。他们几乎彼此不说什么话，但是什么事都好像很有默契。如果不考虑陈红的现状，那么这是一对幸福的男女。

然而，朋友私下把一切揭穿。

陈红爱着的这个男人，是某县粮食局的小职员。在县城早已有家有室，女儿都三四岁了。

当时陈红和这个男人在拉萨租房子住了一段时间之后，男人以回县城摊牌离婚的理由和陈红一起回到了他工作的地方。两个月之后两人重新回到了拉萨。陈红没有钱了。据说，钱都给那男人还赌债。然而旧债才了，回去的两个月新债重生。最后不仅婚没离成，两人被迫象男人第一次离开当地那样，逃债逃出了县城。再次逃到了拉萨。

依靠老乡帮忙，重新在拉萨找房子住下，陈红和她的男人，已经身无分文，靠卖掉以前在拉萨购置的家具为生。更甚到了最后，家当再无可卖了，只好让陈红整整尚算时髦的行头，出来卖人。

拉萨有全球最灿烂的阳光。整个冬天的拉萨都充满着令人陶醉的光芒。在拉萨打工的女人们，都喜欢坐在屋檐下，一边织毛衣一边闲聊。

有个女子和陈红在同一家店上班。也喜欢穿着过膝的风衣，梳着粗粗的辫子，在店门外嗑瓜子。

记得过年时，曾与她们去逛街。那节日的喜气，弥漫在世界的每一个缝隙，包括她们身上，也不经意深深的被感染。

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，跳起来，脸上笑得很开心，象孩子一样，比阳光还灿烂。

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高兴。生活于她们而言，并没有旁人那般简单快乐，但是她们一样没有少掉这样纯真的快乐。

那个和陈红一起上班的女子突然停在街头，她说你们都停下，一起从这里跑到那边，看谁跑得快。

我记得，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人，是在她的出租屋，当时她正在洗衣服和床单。我站在门外，她看到我，直起腰，手肘搭在一旁的男友肩膀上，对我笑。这一对都挽着袖子，和裤子的洗衣男女，在灿烂的拉萨阳光下，就象一幅画一样，非常美。

价值在于分享，传播始于碰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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