隐

冬天的峡谷底下是在石缝间若隐若现的河流。到了夏天，水涨起来，泛滥起来，峡谷被水淹没，从山口出来成了激烈的瀑布，倾泻而下水花四溅。

早晨的峡谷浓雾笼罩，山体上的植被都粘点了水露，雾散后阳光间片片晶莹。

在这群山中是大片的原始森林。

要在最古老的古迹面前怀古么？山林的鸟鸣穿越在寂寞的破碎的森林天空，阳光错落，清风微润，那恰是千万年前的见证，被苔藓覆盖的山体岩石，沧桑的迹象幷不清晰。山岩的苍老一如他冷硬的外表，风情内敛，气韵深刻。

依山而猎的岁月，薪火传乘的明天，是否还在记忆里流连？已经所谓文明了的我们，览游山河秀丽，追寻野性刺激，逐功名而贪私利，逞虚伪而捞浮名，沉沦在繁华俗世里，以为这是生命。

刨绝古老修筑现代文明，以为自己是在创世纪。

现代的森林也少见了兽。除了植物和托生其间的昆虫。游步当中的人像回归的人猿，漫漫跋涉于丛林。仿佛孤独的回归者，消失在草影间，以为隐。

从山岩上攀爬过，肌肤在山风的抚摩下荡漾开的温暖成清寒。我的手扶在高大的不知名的树身上，略略喘息，远眺山外。远山重影，云蔼悠然，天边是正落的夕阳，红霞像抹上新娘双颊的娇羞，又像刚刚杀戮尽兴的屠夫灌了两斤烧酒，也像染坊刚刚出来的新红飘在风中的喜气，或者还有点深，深得像战场沙尘落尽的残血，不规则的形状，和冷冷的暮色萧萧的秋风。

浓密的丛林当中，一洼寒潭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，静静，波澜不惊的面孔相对，听，偶有掠过，暮色下鸟投林的声音。

要在天黑尽前找到下山的路，或者，上山的路。路是踏平荆棘穿越坎坷的遗迹，是人烟所至象征。

而我，在没有人迹的地方，远眺山林。

路若隐若现，蜿蜒荒草野树间。

谁愿意听，这里的声音，这荒蛮而空寂的山林，在这些对我而言都是不知名的植物当中，我的穿行带有追索的情绪，或者有些瞬间，这样的情绪还很激烈，甚至是疯狂的。

在路旁的草丛中，必然曾经有毒蛇或者凶兽的盘横，潜伏。在隐约可见的阴暗角落，必然曾经有鲜艶而剧毒的野菌等待有人采摘，烹食。白云在落幕后的天空，成了灰色的阴谋，也静静望着感觉无比柔和的意味，甚至，是暖暖的月色笼罩了天空飘挪的云层，听见嫦娥怨苦而孤独的歌声。山林，未听到向月的狼啸，倒还有夜鹰扑打翅膀的风鸣。

漆黑的山崖边，下面的灰白雾气缓缓腾上半空，路旁有废弃的荒宅，院墙残破，淡淡反射有月光，看得见残墙伫立荒野路旁，伴随着腾上来了的雾气，鬼氛弥漫。

谁是荒宅的主人？哪位孤魂寄居此处？约可听，轻轻叹息的声音。

路过的人，忍不住回首端凝，久久怅望。

天亮前我能到达山颠么？据说那里有人家，有栖息之所阿。这条路我从未经过，前途还有多远，也一无所知，可我知道，下山的路天亮前是走不完的。因为，下山的路，我已经走过。

山崖头的月，画面是古老而悠远。一个独独依行的人，迎着月的方向，身影在回首的时候看到，是淡淡而模糊的，飘忽在夜色里，说，“我是你的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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